上周，中国银保监会印发《2020年保险中介市场乱象整治工作方案》。这个方案用2000多字的篇幅，简明而全面地刻画了当前保险中介市场存在的这样那样的问题，7个方面、58种行为，可谓包罗万象、面面俱到。

各路媒体已经有了连篇累牍的报道，在此不再赘述具体内容，且在『慧保天下』独家获悉的2019保险中介市场乱象整治总结的有关报告中，也梳理列举了包括保险公司中介渠道、保险专业中介机构（含代理、经纪、公估）、保险兼业代理机构、第三方网络平台等四类市场主体的各种违法违规行为。

问题还是那些问题，市场还是那个市场……做为行业深度观察媒体，『慧保天下』试图从另外的角度对保险中介问题进行“灵魂三问”：

为什么中介市场乱象屡禁不止？

2020年的这次乱象整治有何不同？

大洗牌下的中介市场将往何处去？

清理整顿“不新鲜”：22年历史回溯，中介监管思路几经变换，“市场还是那个市场”

从事实层面的媒体观察来看，这次清理整顿的背景有二：其一，“抹了饭桌另上菜”，中介三大基本制度中的最后一个《保险代理人监管规定》即将发布，正是除旧布新的时刻，一手为新规开路，一手清理问题存量，传递监管决心；

其二，“打扫好房间再请客”，近期发布的保险公司从业人员执业登记数据清核结果通报，显示人员管理比较混乱，有36家公司的个人代理人数量，在不同的信息系统竟然出现20%以上的差异。在加强数据治理的大动作下，显得格外不协调。

此前，监管部门已经分别发布加强保险专业中介机构、保险公司从业人员管理的两个通知（41号、42号文）。在明确主体责任之余，显示治理市场的雷霆手段，也是题中应有之义。

不考虑一时一事的应激因素，纵观多年的监管举措，对中介市场的整肃，已经是一年一度的常态。中介市场清理整顿，甚至可以说是保险监管部门开展时间最久、投入资源巨大的一项工作。

从思路变换的历史视角来看，1998年，刚刚从人民银行分家3个月的保监会，第一个公开对外的举措，是长达半年的中介清理整顿，20年的监管历程由此开启。当时影响比较大的动作，是责令中国第一家外资保险经纪公司停业整顿，处理新世界基建公司的无证代理行为。

“清理”“整治”，此后频频用于对中介的监管行动，成为中介市场几乎每一年都加盖的印记。

2009年，监管部门提出，中介市场的矛盾正加速集聚凸显，但是监管思维上片面地、孤立地、单纯从中介方面来解决问题，在认识上将中介市场存在的问题简单归咎于中介机构，忽略对保险公司业务行为的管控，检查处罚上对保险公司、中介机构畸轻畸重，始终走不出“违法-查处-反弹-再查处”的怪圈。

由此，监管思路出现变换，中介监管的重点向“保险公司中介业务”转移。通过开展“解剖麻雀”的检查，最终做出了一个判断：保险公司和保险中介的业务往来不真实、不合法、不透明的问题严重，从违规行为的操纵方、受益者、业务发起和分布等情况分析，保险公司是中介市场违规的收益最大者、行为主导者。

为此，监管部门专门制定了一个规章《保险公司中介业务违法行为处罚办法》，提出“跳出中介管中介”，并成立专门的内设机构处室。利剑在手，连续几年开展声势浩大的中介业务检查，监管部门每年的“一号文”都指向中介整顿。根据公开数据，仅2010、2011年两年时间，查实保险公司套取资金2.3亿元，罚款0.24亿元，处理责任人225名，多人被终身行业禁入。

监管认为，高强度的清理整顿，“揭开了盖子”，找到了根子。中介业务一度成为检查和处罚力度最大的监管领域，而且明确坚持“同查同处”“机构和个人双罚”，这都是史无前例的。

2013年8月，“泛鑫事件”爆发，受此影响，监管思路再次转向，回归机构监管为主，“管好自己的娃”。对于中介市场存在的问题，判断趋于中性，中介业务合作双方“一个巴掌拍不响”，监管思路完成了一次“否定之否定”。

抽刀断水水更流，2014年起，连年开展保险中介市场清理整顿，多次关闭市场准入窗口和提高门槛。2018年银保监会成立后，2019年又组织了长达9个月的乱象整治。

22年历史回溯，事易时移，人事流转，翻阅这些“陈年旧事”，追踪这条监管思路几经变换的逻辑主线，尴尬地发现，市场还是那个市场，正如一众行业资深人士感叹“城郭如故人物非”。

监管部门曾经公布几个案例：保险公司某分支机构虚列中介费用占全年保费收入的33%，某机构81%的人员为虚假人头，某机构虚列营业管理费占费用的87%。山还是那座山，水还是原来的水。时至今日，假费用、假人头、假业务等的数量比例或有下降，业务实质只怕没有根本性变化，中介模式依然“上不了台面”，“小散乱差”还是如影随形。

有人说，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；但同时，也没有两片完全不一样的叶子。历次的监管整顿，面对的问题大同小异，可能操作手段、来源渠道不一样，套路打法变了一下，但一片片“叶子”大同小异，“秋风落叶乱为堆，扫尽还来千百回”。

屡查屡犯，禁而不止，是中介监管使用的高频词汇。银保监会成立后，全新的监管气象，新一任中介监管思路在一系列规范文件中也渐次露出真容，“全渠道监管”气势恢宏，保险公司中介渠道、保险专业中介机构（含代理、经纪、公估）、保险兼业代理机构、第三方网络平台等四类市场主体皆纳入治下，但中介市场核心的发展模式问题似乎并未明晰。

乱象整治“不简单”：“跟着钱走”穿透业务实质，从严从重处罚成共识

打掉什么，树立什么？中介在保险产业链的价值主张，似乎是个大而无当的难题。站在保险小视角，扫描社会大舞台，似乎更是如此。支付渠道成本，通过中介作为走费用的通道，在各行各业是普遍现象，有合规操作空间，也有灰色地带。

一些保险中介市场乱象，需要铁腕治理，但不必大惊小怪。这一次的乱象整治，和以前的各式整肃，会有哪些不同呢？

理念不一样。虽然每次整治都提出填补制度漏洞，但这一次制度建设准备已经做足，保险代理人、互联网业务、保险实名制、行政审批等核心制度只等临门一脚，银行代理、业务统计、履职回避等基础性制度已经建立。这次整治强调的“打建结合”，有了现实的条件。

心态不一样。同查同处、双罚制不再存在实施难度，处罚保险业外机构没有过多顾虑，监管内部对从重处罚形成共识。自查是整治活动少不了的戏码，机构负责人在自查报告上的签字，将成为有力的归责证据，市场对重罚有着明确的心理预期。

覆盖不一样。基于新的监管格局，乱象整治的广度、深度毫无疑问都是空前的。在覆盖的广度上，从保险公司、专业中介到拥有兼业代理资质的银行邮政、车商以及其他机构，个人代理人，都在检查处罚范围之内。在触及的深度上，各级各类机构都在“贴身监管”的视野之内，监管人力也有了相当的保证。

技术不一样。水门事件里的深喉马克·费尔特，曾经告诉陷入困境的检察官：“跟着钱走”。这也是监管检查的基础方法论。最早仅限于查询保险机构的存款，后来能够单笔解锁所涉“单位和个人的银行账户”，现在可以搭建模型，追踪每一笔资金流向并批量自动比对，检查装备从“小米加步枪”，一步跃进到列装“精准制导”武器。某种意义上讲，监管第一次拥有相对的技术优势和压倒性的信息优势，入股资金、业务往来、财务走账，在资金透析面前难以“隐身”。

市场基本面也不一样。保险中介仍然是一个“大市场、小机构”的局面。保险公司的中介业务始终占据80%以上，而中介机构的市占率微不足道，长期在10%以下徘徊。但近几年，在低调的衔枚急进之间，头部保险公司和中介机构加速模式和组织形式的形态变迁，业务发展重心和主导力量发生转移，一些灰色领域通过纳入监管实现合规化。

可以说，相比多年前的严重违法违规行为，中介市场乱象已经有所收敛。也正是这些一点点的“不一样”，值得期待一个更规范有序、效率提升和价值创造的保险中介市场。

先有鸡还是先有蛋？“修渠”和“放水”并行不悖，草根中介开始生死时速，技术力量洗牌中介市场

有一句名言：大多数情况下，规则被确定下来，比被正确地确定下来更重要。监管面临一个“先有鸡还是先有蛋”式的两难问题：市场建设为先，还是监管为重，有人形象地说成是“先修渠还是先放水”。

通过乱象整治，解决存量问题，摸清市场底数和发展方位，支持市场的健康力量，是乱象整治必须“开出的花、结出的果”。乱象整治只是中场战事，制定和实施规则才是重头戏。

市场准入“芝麻开门”。按照屡试不爽的经验，机构审批放开，每一次都以清理整顿为前奏。拿掉一批存量，再行放入新生的市场力量。有志于进入保险中介淘金的投资人和创业者，特别是技术大咖，有理由对此充满期待。

经营规则“水落石出”。几项核心的监管制度，几年来“只听楼梯响，不见人下来”，让从业者的小心脏一直“扑通扑通”地乱跳。在这一次乱象整治期间，有望见证主力监管制度一朝落地。

监管制度“釜底抽薪”。监管力推的销售行为指引、保险实名制、车险意健险线上化，直接消解草根中介的业务基础，对“小、散、乱”的机构产生釜底抽薪的治本效应，草根中介将开始自己的生死时速。快速迭代的技术力量，正在发挥洗牌作用。

创新支持“打开沙盒”。如果没有创新支持，市场竞争就只能在低水平层次上重复循环，走不出欲罢不能、心手相背的怪圈，甚至随着存量竞争的加剧，会导致逆淘汰。市场建设与市场监管并重，是监管者需要严肃考虑的问题，毕竟从机构角度说还很弱小，商业模式不够稳定，而健康成熟的中介体系是发达保险市场的共同经验。设置刚性的规则底线的同时，应该有柔性的现实管理边界，为独立代理人、管理型总代理、互联网创新模式预留好发展空间。

未来学者托夫勒说过：所有乱象都指向一个新时代，悲观无用，不如思考蓝图，闯过布满暗礁的海。

对于“大市场，小机构”特征的保险中介市场来说，这句话更有着启示意义：20年保险中介发展探索，仍然“小、散、乱、差”，商业模式未定、市场格局不稳，在全新的时代主题、监管环境下，谁说没有你的机会呢？

但越是底层竞争、丛林法则，越要志向远大、拷问初心，正如最近大火的黑石集团联合创始人、CEO苏世民所说：“做大事和做小事的难易程度是一样的，所以要选择一个值得追求的宏伟目标，让回报和你的努力程度相匹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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